530到71之间的政治光谱变动

这是个多事的六月。我的思想产生了超出我预期的改变。

五月底,中美主播刘欣和 Trish Regan 大辩论。在辩论之前,我是指望美方戳穿中方的种种谎言的。然而辩论的情况大大出乎我的意料,因为对中国的无知,美方辩手大败。然而吊诡的一点在于,即使美国社交媒体普遍也认为 Trish 在辩论上失败,中文世界的自由派却仍然死硬立场,不愿承认现实。这是我有印象当中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自由派的无理取闹。

继而进入六月。1989年六四事件三十周年,墙内中文世界如临大敌,全面禁声。我系统性地重温了一遍六四事件的前因后果,补齐一些历史知识的缺漏。微博海外用户无法发言,弹幕网站关停弹幕,翻墙工具据报道大部分实效,不一而足……我在六四当天的克制发言,也导致一个论坛账号被封,另一个网页直接404。中国对舆论的钳制,实在是到了令人心痛的地步。不正视历史,不面对现实,却妄想着四个自信,实在是狂妄至极。但反过来,当局超强的控场能力也让人不寒而栗,仔细想想,有生之年想要实质改变,也可能是痴人说梦。我第一次好好评估现实,认为现有状态的延长线上,中国不可能有本质的制度改变。

继而是6.9、6.12、6.16的三场香港「反送中」大游行。人数之多,声称一两百万,警方统计也有好几十万;然而即便如此强大的民意,国内仍然一片死寂,可见网络舆论管控到什么地步。游行当中出现警民冲突,港府定性为暴动。这加剧了冲突对立,双方诉求出价越来越高,越来越谈不拢。虽然港府退让半步,宣布无限期暂停修例,但拒不撤回法案,也不撤回暴动的定性,使得抗议者无法接受这种程度的道歉妥协。

台湾的总统党内初选出现异动。民进党内,蔡英文很可能是做掉了赖清德;而国民党内,郭台铭可能正在用金钱攻势追击韩国瑜,而韩则诉诸民粹,两者都很难上台面。台湾的总统初选丑态百出,至少说明民主制度仍然不能杜绝恶霸。但是,民意很容易有羊群效应,我看了《眼球中央电视台》采访高雄市民对于韩国瑜的看法,连小孩子都「天真无邪」地笑称「韩国瑜老是去外国——中国」。然而仔细检视韩国瑜,除了他本身学识可能不够高、早年有过自己都承认的花天酒地以外,近期真的没有太明显的缺点,但是鸡蛋里面挑骨头,也能将信心泡沫戳破,造成民意反转的信任危机。这是我思想的转折点。 我为此气愤地写了一篇《舆论本身就有害》,却引发大范围反驳甚至攻击,惟其中无任何一人能说服我,反而使我刚刚「叛变」的思想更加坚定。我的基本思想产生了改变:舆论本身可能就有害,而建立在民意之上的现代民主制度,则可能是空中楼阁。

新疆再教育营也被西方记者首次公开内部影像。我确信:新疆当局对少数民族实施了侵犯人身自由的暴政,并且用高科技手段进行了掩盖。这种近乎《心理测量者》当中反乌托邦式的制度如果推广到全国,后觉将是灾难性的。就算仅仅局限在新疆,也会加深民族仇恨,新疆未来如果得以平反甚至民主化,普通汉人将成为集体背锅侠。

中美贸易战僵持了几个星期后,两国领导人在G20会面,宣布重启谈判,缓和局势。可见:国际关系上,真的是没有永远的朋友/敌人,只有永远的利益。国际化分工合作后,没有一个大国能离开另一个大国生存。因此,绝不能指望美国倒逼中国内部改革,因为贸易压力之下,美国也不得不向中国官方妥协让步——毕竟,美国总统有选举连任的民意压力,而中国专制独裁毫无这方面考量。

最后来到七一香港大游行:人数不如之前一两百万人之多,主办方声称也只有五十万。但是这次更加激烈,暴力攻占立法会。然而,死硬自由派不但没有就暴力的错误进行反思,反而鼓吹「自杀式冲锋」。我对放任式舆论下自然形成的自由派彻底失去信心。

我现在的基本政治思想是:中国当前乃恶政,但是没有恶到极端,因此仍然是可以接受的;一方面延长线上没有改变的可能性,另一方面反对的自由派亦不值得信任,因此维持现状可能是最大公约数;未来习近平过世后,可能会存在一个机会窗口,改革中国的制度,但不能让自由派在仇恨未消之前神速上台,否则可能引发令人心痛的举国混乱——我的思想,像极了《心理测量者》中的常守朱:感情上绝对无法认可,但理性上选择共生,并且相信未来总有一天会有人来拔掉西比拉系统的电源,但前提是绝不能因此破坏社会的繁荣稳定。我有一个理想国式的政治幻想:无政府,但保留监察的公权力组织,民间则是一个个专政但高效率的公司实体。但是,这种理想国,在如今的国际政治环境下,必无实现之可能。

最后,我的思想亲政府化,有可能也是一种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表现:个人利益被绑架了,只能和绑匪共进退。

以上。